Maison MIHARA YASUHIRO
2021.12.24


Yasuhiro Mihara, a Philosophy of Shoe Designer



Edit & Text by Yukihisa Takei (HONEYEE.COM)
Photography by Kiyotaka Hatanaka (UM)
Movie Directed by Ryoji Kamiyama



三原康裕 潮鞋设计师的哲学


Maison MIHARA YASUHIRO 设计的运动鞋目前是全世界的焦点。乍一看是毫无章法奇形怪状的鞋底搭配了传统作工的鞋帮。虽然看起来有些普通,但绝非寻常之物。打破了平衡之美的MIHARA鞋子,在全世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粉丝。HONEYEE.COM对三原康裕关于他的鞋子的诞生背景,与作为潮鞋设计师,时尚设计师于当下的处境进行了长篇的采访。

根本没有所谓的“运动鞋文化”?

HONEYEE.COM(以下简称H):首先我们想请您追溯一下,您所设计的那款鞋子它的诞生背景。

三原(以下简称M):我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1996年)创立了这个品牌。到现在已经有四分之一个世纪了。2000年,我们和PUMA达成了联名项目。到2015年为止,总共15年。如果要谈这双鞋子的话可能要追溯到那个时候了。

H:刚刚成立三年便同世界知名品牌联名合作,而且持续了15年之久,可谓是惊人了。

M:如果在当时,“远东不知名设计师”和世界知名运动品牌合作了这种事,确实让人震惊吧。这种化学反应让我一开始也极其乐在其中,不过随着时间的增长,我也渐渐把中心放在了自主品牌的提升上,当时可以说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于是2015年,我决定暂时放弃制作运动鞋,也放弃了同大品牌的合作。而我对于自己助长了“运动鞋文化”这一风向,多少还是有些后悔的。

H:是因为什么后悔的呢?

M:现如今,大的运动品牌之间有着“运动鞋战争”规模的竞争。当时我也曾投身于运动鞋同时尚联合活动,帮助运动鞋进一步“时尚化”。当然,这一切不可能归功于我一个人,不过,大概在2010年之后,“运动鞋文化”开始在越来越多的人口中流传。“运动鞋”算哪门子“文化”?至少在我心里,运动鞋不是个文化,而是“市场”。

H:现如今,运动鞋已经是一个规模非常大的市场了?

M:是的。有一本由荷兰历史学家Johan Huizinga(1872-1945)写的书叫 "Homo Ludens",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深受其影响。这本书总结说,"文化之前总是有游戏",我年轻时对这一点非常感兴趣。所以,我对运动品牌PUMA的运动鞋有多少“游戏色彩”很感兴趣。再后来,我便了解到是市场与商业模式主导了整个运动鞋产业。



世界由“游乐”而改变





H:所以那个时候,也不由得生出了对运动鞋的厌倦之情?

M:其实我还是很喜欢的。无论是哪个品牌的运动鞋,我都很喜欢。我从来都没有对运动鞋有过厌倦之情。新款的运动鞋我也经常搜查,老款的,复刻的运动鞋也很喜欢。CONVERSE,VANS也是在我记事起就经常出现在生活中,adidas的Superstar对于我来说也是充满回忆。80年代初,NIKE的Air Jordan的初版诞生之时,从未见到过的色彩使用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于是在我冷静下来决定淡出的时候,我再一次意识到,我还是想设计出色的运动鞋的。但是该怎么去做呢?我想起了赫伊津哈的话,“游戏是非常重要的”,于是我便决定,做“像小孩子玩粘土一样做出的鞋子”。目标是做出用电脑算法做不出来的设计,也就是说“游戏”是那双鞋子的原点。也算是个很讽刺的想法吧。






H:面对无聊的市场性,您对其做出的反抗是投身“粘土”?

M: 另外就是对运动品牌中运动鞋的划分,从“运动”的整体概念中渐渐的变成了以品牌化为中心。我自己的话对“运动鞋”的看法并不是觉得他是“运动品牌”。从小到大我穿过无数的运动鞋,反而,我觉得他们更是比皮鞋还日常穿戴的种类。





H:于是您就设计了和“运动用的鞋子”不一样的“运动鞋”?

M:长着运动鞋的样子却不是“运动用的鞋”。而我,基本上只会称其为“鞋装”。鞋装也可以多种多样,不是吗。Visvim的中村(HIROKI)先生也是这么做的,把“FOOTWEAR”这个单词的自由度提到最大,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游乐,等等的琐事,都最后成为了向前的动力,这才叫“文化”。


如果你附和跟风从众,那你的終焉也不远了。






H:现在,已经有很大一群人在追捧MIHARA的鞋子了。这是您预想中的情景吗?

M:实际上是一半一半吧。比我想象中更早了一些。我在有意与SNS(社交媒体)商法,YouTube商法保持一定距离,网络媒体的运动鞋特集也没有很想参加。这是因为,考虑到时尚的特性,SNS的特性,“流行的东西早晚会沉寂”。流行的速度很快,同时,沉寂的速度也会很快。这是自然法则,人为是无法改变的。所以,我们的想法是“爆红就糟了”。所以像现在这样一下子火起来的必要性没有很大,相比,我更希望我们是缓慢稳步提升。

H:不希望“速度感”消耗掉全部的MIHARA先生,对您来说,如果某一天您到达了“饱和点”,或者说是“瓶颈”,您会选择结束掉,还是继续呢。

M:我觉得,就算我的鞋子被否定,也没有关系。比如被球鞋发烧友呵斥“这种东西绝对不可原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为什么以运动鞋作为公司的起点,说起来还是一言难尽。如果腻了的话,失去乐趣了的话,就丧失了继续做下去的能力。靠想象力做的工作,如果你附和从众跟风,那离終焉也不远了。不盲目跟风追逐利益而创作,才能让人感到充满魅力。


童趣风的致密游戏






H:MIHARA的运动鞋是Made In Japan吗?

M:不,现在基本上都是生产于中国。运动鞋制造产业的话,中国是十分成熟的,全世界的技术,机器以及科技都集合在那里。已经不是像以前那样单纯因为成本低才选择中国了。

H:有了那样的技术,才得以让MIHARA先生的运动鞋纤细的触感再度呈现出来的是吗?

M:虽说如此,也修改重做了好多次。把粘土做的东西扫描,用树脂做成原型,再把它数据化。但同时,需要处理的信息却比普通的运动鞋多得多,所以才会让其他做运动鞋的人有“不知道怎么做的”这种感觉。那是因为他们如果越过了数据,就没办法做运动鞋了。

H:三原先生的工匠精神是至关重要的。

M:时而做一些感触上的细节,故意留一些痕印之类的。虽然我一致在追求“偶然性”的触感,但其实,完全没有偶然,而是极其细致的工艺。所以是孩童游戏一般的大人的游乐。虽然是游戏,但却经过了难以想象的深度计算。所以,制作起来才会有乐趣。有些东西一直做的话会厌倦,但我们做的事,是越做越有乐趣的。


“持续可能性”就是设计“时间”







H:您开发了专注于General Scale这种商品溯源的鞋子生产线,那是对近年的“持续可能性”做出的答案吗?

M:那是对在商品溯源,持续可能性等等这些词语之中,我们究竟能做到多认真,能表达出多少的一个实验。虽说我们确实在使用就算废弃掉也不会造成环境污染的材料,不如说我们想做一种,没有“丢掉”这个选项的,时间维度上无穷无尽的设计。在古着店总能看到那些破破烂烂的运动鞋会觉得“还是蛮不错的”,这种情感很多人都有吧?把这种情感,带进到新生产的鞋子里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呢?

H:也就是说,您觉得,无限时间的设计才是“持续可能性”

M:是的。说起来像那种,“十年后,三十年后的设计的感觉”。参照物不是过去而是未来。我很喜欢这种剥开时间的逻辑。我从未在幻想以外想起过可持续可能性这个词,“可持续发展商品”能不能停止地球变暖这种问题来说的话,我的意见是,这最多是对消费者的一种“教育”。本来,消费者的话只需要考虑这件东西帅不帅,想要还是不想要就可以了。很多大公司最近都开始制作起可持续发展的运动鞋,在市场层面上,我感觉这种东西就代表着完结。一年,有多少亿的鞋子被生产被废弃呢?所以干脆把赚的钱捐出去一半,做一些对地球有益的事,不好吗?不过这种话说出口的话,可能大家都要遭殃咯。


日本,亚洲的鞋子设计






H:MIHARA先生,您觉得您有那种“诞生于亚洲的运动鞋展现给世界的气概”么?基本上运动鞋都是来自欧美的产业。

M:你问到了很关键的一个地方。虽然不想从我口中说出,但答案是有的。在我刚刚建立起这个品牌,1996年的时候,“日本制造的鞋子,我才不要穿”这种声音不绝于耳。现如今的话,是不是甚至有些荒唐?无非是进口主义这种无聊之事。我大学三年级时候便注意到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这种价值观。所以我决定要彻底毁灭这种思想。正因如此,这种情绪现在还在我的身上。当我到欧洲意大利等地的时候,有的人就会说“你这种家伙,凭什么想做皮靴呢”。“我们的鞋子是绝对正品,且充满工匠精神”,这种话谁都会说,结果到头来哪里的品牌做的东西都一个样,是不是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满嘴这样的空话呢。想到这些,我主动退出了和PUMA的合作。运动鞋正经历一个全新的时代,而生产技术,科技也在不断进步,但我透过这些看到的确实那些曾经投身于之中的工匠。正因为我对皮靴非常喜爱,所以我才有想在运动鞋的世界发展的动力吧。

H:原来还有这种缘由。

M:不过我的这种思想还是被很多海外的人所接受的。这些人里不乏有很多都在知名运动鞋公司工作。其中有很多人见到我,都会说着“Sneaker God!”来和我握手,这让我感到很欣慰。我觉得亚洲会有越来越多的,能给世界带来巨大影响的鞋子设计师,事实上,这种设计师也在逐日增多。其实,不管是哪个国家都无所谓,只要他充满创造热情的话。

H:MIHARA先生说的这番话,是在一个“时尚设计师”的立场上吗

M:鞋子的设计师,是在业界内最被看不起的,而我就是这其中一员。有时会被说成“不如时尚设计师”的设计师,有时更被说成“只能设计一些小东西”。帽子,包包设计师也是一样,只有做衣服的才会被瞧得起。所以我的头衔,也经常是“时尚设计师”。不过现在,有时我也会持“我是鞋子设计师,只不过我也会做衣服”的态度。不过要是问到我为何开始做衣服的设计的话,我的回答是,为了提升鞋子设计师的地位。不过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会被一些人说,“明明只设计鞋子就好了”,有的工厂也会“果然,MIHARA背叛来我们,跑去做时装了”等等。





H:还真是句句带刺呢

M:那不是我真正的想法。为了提升鞋子设计师的地位,不管是不是一开始共同奋斗的战友,被鞋子业界当成了“背叛者”,在时装界又被接连劝阻,这对于一个当时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确实让人烦恼。

H:现在的Maison MIHARA YASUHIRO,已经被普遍认为是时装品牌了吧

M:不知不觉,就参加了米兰时装周,巴黎时装周。不过有时我也会自己想,“我一开始不应该如此的吧”。就是说,我本来没想做到这个份上。只是随便做点衣服的设计,再回到鞋子的领域,我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世事难料,渐渐的,我也身不由己了起来。说不定我现在比很多专门做时装的设计师更认真的做时装呢。


Maison MIHARA YASUHIRO与东京时尚






H:日本被海外所熟悉的时尚品牌,有CDG,山本耀司,三宅一生,还有MIHARA先生您与一些里原宿的品牌。您对这种现状,有什么看法吗?

M:包括我在内,里原宿的很多人都是没有经过大家之教育,直接就独立发展了起来。像我,里原宿的这些人,都是直接“突然变异”。就结果而论,这些人还是改变了很多东西。虽然近年来才有“里原宿”这个概念,东京本来就有各式各样的时尚,他们都是各自凭着自己的喜好随意发挥的。虽然从外面看东京是一个整体,不过东京,日本,都很大。而至于我,一向都是坚持主见,我从不属于哪里,自然,我和里原宿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H:谈到日本时尚,基本上大部分都是里原宿呢。

M:他们也确实十分优秀。泷泽(伸介)(NEIGHBORHHOOD)就让我十分敬仰。做时尚的话,就会想参加巴黎时装周,想稳固住自己的地位。其实我也一样。设计师都想走这条路,但泷泽先生就不是。他贯彻了里原宿的一切,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H:那MIHARA先生,在您自己的理论之中,自己处于一个什么位置呢。

M:我们日本人,可以说是受到了时尚界的恩惠的。川久保玲,山本耀司,三宅一生三位把时尚界的大门打开,而我们受尽其带来的好处。我20多岁的时候认为“50岁以上的设计师的想法根本没有参考价值”,转而,我明年也50岁了。不过现如今,不努力的话还是不行。“眼中钉”这种,也是蛮重要的。然后就是,让自己顺心工作。能开到上一个世代的人们都很喜欢自己做的事,这让我也倍感开心。

H:反过来,您怎么看比您年轻的的一代鞋子设计师呢?

M:Foot the coacher的竹原敏之助都是做皮鞋出身,他和我年纪相仿,有种弟弟的感觉。Hender Scheme腾空出世的时候,我也非常的开心。我一开始就认为鞋子是有艺术性的,所以只要看到能做到这件事的设计师,我就会无比兴奋。

H:最后,MIHARA先生对于自己今后的打算是什么呢?

M:在这之前我总是过分的考虑自己该做什么,所以现在,我只是想“先玩玩看吧”。不过另一面,我也确实一直在成长。我已经在这个业界待了25年,这以后我也打算一直成长下去。不是一直以繁荣期为目标,而是一直处于繁荣期。



三原康裕


潮鞋设计师/时尚设计师

1972年生。在多摩美术大学美术学部设计学科面料学专业在学期间,开始了自学鞋子设计。1996年,成立了原创品牌arch doom。1997年品牌名改为MIHARA YASUHIRO。1999年同PUMA联名,开创了PUMA by MIHARA YASUHIRO。2000年开始作为时装品牌参加了米兰,巴黎男装时装周。2016-2017AW开始品牌名改为Maison MIHARA

YASUHIRO。https://miharayasuhiro.jp

编者:重启之后的HONEYEE.COM,第一篇长篇采访。MIHARA先生不仅很快接受了我们的采访,百忙之中还抽出充足的时间来供我们使用。由于我们充分感受到了他作为日本潮鞋设计师的前卫思想,出色的设计,以及对自己以及身边的人事物哲学性的思考,我们将此篇文章命名为“潮牌设计师的哲学”。虽然我们也很想多问问作为时装设计师的种种事情,仅仅作鞋类的谈话也多到了无法记述完全的程度。我们便选起精华,完成了这篇采访文章。今后,我们如果有幸,还会针对Maison MIHARA YASUHIRO的时装设计进行取材,还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