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名网敬一的无尽想象力
2022.11.15

在田名网敬一个展“世界之镜”开幕之际,前往私人创作室探访86岁艺术巨匠




Edit&Text by Yukihisa Takei(HONEYEE.COM)
Photo by TAWARA(MagNese)
Translation:Li Bowen(HONEYEE.COM)
Special Thanks NANZUKA UNDERGROUND


田名网敬一,可以代表日本的艺术家。他用洪水般的视觉冲击、仿佛“迷幻系”的画风呈现出一幅幅色彩斑斓的流行艺术画作,吸引着世界的目光。

1936年出生,今年已有86岁的田名网,依旧创作不竭。最近,有关田名网的活动在东京多处齐势展开——其个人新作的展览“世界之镜”(世界を映す鏡)在所属艺术馆NANZUKA UNDERGROUND先期亮相,随后在3110NZ by LDH kitchen以及涩谷PARCO的NANZUKA 2G还有联名Pop-up“Keiichi Tanaami x Parley for the Oceans”释出。

世界之镜/The Mirror Reflecting the World ©Keiichi Tanaami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NANZUKA

主要活动“世界之镜”展览,在既往画风的作品之上,加入了田名网在新冠三年之间仿写的灵感“缪斯”毕加索的画作300余幅。高龄之下,还能保持如此的创作能量,只能让人惊叹不可思议。

去年HONEYEE.COM改版之后曾对NANZUKA的主理人南塚真史进行过专访。这次,我们则前往田名网敬一位于东京的私人创作室取材。

一步踏入鲜有媒体到访的创作空间,视野便被堆放着的作品填满,随处可见过往的重磅联名和未发表的画作挤在缝隙。从作品中回过神来,我们在数名工作人员身后看到了艺术巨匠的身影。



我的作品不是“迷幻艺术”

采访最一开始的提问,就遇到了小小的挫折。抛出事先提出过的问题列表里的第一条:“您是如何形成那种独特的迷幻系画风的?”,随即就收到了田名网的指正。

“我的作品会经常被形容成‘迷幻艺术’,所以我还是要在采访一开始讲明白。所谓‘迷幻艺术’,最初来自于60年代美国旧金山的迷幻药文化,艺术家们在大麻和LSD等等的催效下绘制的画作被印在摇滚乐手的夹克和海报上。这些是最开始被称之为‘迷幻’的东西。而我的创作,与此全无关系。我在小的时候经历过战争,亲眼见过了无数空袭、炸弹爆炸、照明弹闪烁的光景。我把残留在脑海里的记忆片段变成绘画。虽说这看起来真的很‘迷幻’,但严格来讲那与我并不同。”

— 认知不足,向您表示歉意。所以说“迷幻艺术”的根源还是源自那种药物文化。2000年的时候,田名网的作品瞬间在年轻人中传播开来。我个人也是被SUPER CAR乐队的夹克上您的作品所吸引,后来经常也会在时尚杂志或者文化杂志上面看到您的名字。到如今,您如何回顾自己丰富的创作生涯呢?

“我从武藏野美术大学毕业后,一开始是进入博报堂工作,做了很多年平面设计。可过了40岁以后,因为过劳身体出现了问题,于是就想做一个‘转身’。就此投入了自己喜欢的艺术创作活动中,也就参与了很多联名合作的业务。作为我个人来讲,改变的只是角色和立场,绘制作品的行为本身并没有改变,我也没有感到任何违和感,一直就延续到了现在。不过话说回来,那会儿自己的作品集也确实渐渐畅销起来,我就觉得走这条路应该也没问题吧。”



与NANZUKA UNDERGROUND相遇

— 您常年专属于NANZUKA艺术馆,可否谈谈最初与主理人南塚真史的合作是怎么开始的呢?(NANZUKA艺术馆于2005年设立)

“我和宇川(直宏)是朋友,一开始由他介绍来的。当时南塚和宇川俩人共用一个空间。在涩谷的一幢建筑的地下一层里,宇川经营着现在DOMMUNE的前身,名为MIXCROOFFICE的活动场所。而南塚的NANZUKA UNDERGROUND就在隔壁。”

— NANZUKA如今在世界范围都是有名的艺术馆。不过那个时候的南塚的确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主理人不是吗,您为什么会决定让他来打理您的作品呢?

“确实,那会儿他完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呢。不过我可以感受得到年轻人的志气和热情。本来我与一个业界的老牌画廊有着合约,做了很多内容。但是有一回我从海外刚回到日本后,曾把草间弥生和合田佐和子介绍给这个画廊,没想到两位却和画廊大吵一架。就这样,连带着我也被炒了鱿鱼(笑)。在那之后就认识了南塚,一直合作到现在。”

— 这么说来,南塚还是挺幸运的(笑)。

“合作一定下来,南塚就带着我的作品去了东京艺术展,然后立马就有两部大画幅的作品被买走。他兴高采烈地跑来和我讲:‘老师老师,卖掉啦!’,话说没准那还是我头一回见到南塚的笑脸(笑)。也难怪他那么惊喜,毕竟还没啥经验嘛。”

— 这几年,包括NANZUKA在内的日本艺术市场非常火热。当然,这之中不免有很多和钱挂钩的事情,您如何看待目前的局面呢?

“的确市场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无论是贩售者还是收藏者大家都变得越来越专业。亚洲的收藏家中,年轻人也很多。但客观来讲,相比于欧美市场还是有些不同,甚至说是差距。日本还是处在一个‘过渡’的阶段,浑水摸鱼的经营、乱哄哄的买卖等等现象还是存在,不是很好。但是南塚旗下这几处由年轻后辈经营的艺术馆,还是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时尚潮流和田名网敬一

— 田名网先生的作品就像之前提到的,多年来一直被时尚行业所关注。通过像是与BE@RBRICK和adidas们的合作,您的艺术作品与Fashion一直保持着紧密联系。您个人从中收获了什么新东西吗?

“我觉得没必要把事情分开来看。我个人认为这和我在传统的画布上作画没什么区别。并不会说,这个是为时尚而做,那个是为艺术而做。”

— 好比,“只不过是画画的底板变成BE@RBRICK了”这种感觉对吧。

“没错。所谓衣服也一样,不就是移动着的画板吗。当然这个事因人而异,有的艺术家会觉得‘啊,那种项目没有做的必要吧’。或者也常也会听到人说,你要是想把作品卖出好价钱,就别出太多插画,那样会把自己的作品价值拉低之类的。”

— 但是这种创作太多,身价降低的事并不会发生在田名网先生身上吧。

“当真要是有的话,我说不定也就已经接受了(笑)。”



在仿写毕加索画作中得到的感悟

— 这次的个展,您创作了300余幅毕加索的仿写作品。能否分享下投入仿写创作的背景和理由呢?

“新冠这三年,很多展会活动都被取消了,我也突然就闲了下来。我就总在想必须得做点什么,不过一直没好的想法。没有截稿日的催促,没有必须赶快完作品的急促感,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后我突然注意到了我以前给手塚治虫的‘阿童木展’绘制的作品。”

— 就是您旁边的这幅对吧?

“我本来就很喜欢毕加索,这幅‘阿童木’也是根据毕加索的《母与子》而来,我把孩子换成了阿童木。我就在想,要不再仿写一次吧,然后就开始动手了。就这样,画了10幅以后,发现已经乐在其中无法自拔,想停也停不下来。接着又画了一两个月,数量就来到了100幅。在这过程里,渐渐对毕加索有了更深的了解,对他创作的思路、画风等等有了新的感悟,好像还看到了很多画中的‘魔法’。然后我要么把很多不同时期的毕加索作品融汇到一个画板里,要么有时候索性不看作品来来画他的画,做了很多尝试。”

— 与其说临摹原作,不如说更像是吸收毕加索的精华来创作。

“可以这么说。稍微去了解一下便可以知道,毕加索原作是用很粗的画笔来完成的。而我也很喜欢像藤田嗣治那样用细细的勾线画出的作品。我就决定那这次也用勾线笔来画吧。于是,作品的质感完全不同了。毕加索的画笔一次就可以完成的线条,我大概要画50次左右。”

— 您刚才说“渐渐对毕加索有了更深的了解“,可以具体讲讲吗?

“首先,是毕加索为什么会留下4万多幅作品的疑问。在日本,艺术家一生能画两千多幅就算了不起了,差距过大。究其理由之一,是毕加索的画法本身就很快,研究后发现他是直接在帆布上作画,而且不等之前的部分干掉就继续画,一口气把作品完成。”

— 那确实与田名网先生绘画的方法完全不同呢。

“完全不同。而且可以说,毕加索的创作不是一种‘思维’,而是在用肉体的、运动竞技的方式在创作。”

— 田名网先生仿写一幅画要花多久呢?

“大概要3天左右吧。不过我是8幅画一起开始,一起收笔。”



“事件”是艺术创作的开端

— 毕加索一生4万幅画作,一般业界来说2千幅就很厉害。田名网先生您目前为止创作了多少呢?

“我没有仔细数过,到底超过2千幅了没不知道。”

— 不过光这次您就有300幅了啊(笑)。话说当面对4万这个数字之时,您有何感想?

“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很长时间里毕加索都被奉为神话。但最近‘毕加索什么的还流行吗’之类的说辞也不在少数,诚实来讲我的确也有过那样的想法。但这次回归仿写毕加索以后,终究还是感叹毕加索的伟大,不愧为艺术巨人。”

— 田名网先生对毕加索画作的仿写并不是一个概观式的下笔,而是从一点点细微之处着手。我很震撼,您对作品的理解也很透彻。只不过话说回来,这与目前您创作的其他个人画作还是有着区别对吧。您是怎么适应这种改变的呢?

“我基本上会保持着一贯的画风,但每画一段时间就有新的方法论在脑海产出,仿佛是在不断和另一个自己相互做问答题。这三年里,躲不掉的新冠疫情,最终让我决定去画毕加索(的作品)。所以你看,因为一个事件,人们的节奏就会完全改变呢。不过这种意外,也是创作中无法回避的现实。”



到现在依旧“从早画到晚”

— 田名网先生亲身证明了“艺术创作与年龄无关”这一件事。可否讲讲您不竭创作的源泉呢?

“我倒是也没有刻意寻找过动力。当到了70岁的时候,好像真有了人们常说的‘70’所固有的样子:是不是画画会变得很痛苦啊、创作欲会不会减退啊、想画但是体力跟不上啊之类的困扰我以为就要找上我来了。可实际情况是,不论过了75还是85,我对这些反而越来越不怎么上心了,甚至感觉自己完全和它们无关。回顾从40岁开始到现在,自己其实并没有改变创作的节奏,我会觉得现在才更是人生中创作力最强的时候。”

— “如今才是创作力最强”这个很让我吃惊。

“一般来说年纪大了遇上腰酸腿疼的时候,大画幅的作品是没法画了。所以一到这个年龄,很多画家作品的画幅渐渐也在变小,包括达利在内,大家都一样。不过我个人来说,大画幅的作品我现在还是完全没问题,身体上也不感到吃力。这个状态应该还是能持续一段时间呢。”

— 身体上完全没问题、创作意愿也是丝毫没有减退。

“年轻的时候要是我能多认真画点,现在也用不着画这么多了(笑)。没准我是要把年轻时偷懒的落下的那份,在这个岁数重新补上。”

— 您可别这么想(笑)。那现在一天要画多少时间在创作上呢?

“差不多就是一天。我也没有别的兴趣,就从早画到晚。现在这个地方是我的个人创作室,对门另一间屋子是我的家。晚上回家以后睡前也会画点别的东西(笑)。所以基本上醒着的时候都在画画。”



Profile

田名网敬一 / Keiichi Tanaami

1936年生。年幼时经历过东京大空袭。因为喜欢绘画,大学进修于武藏野美术大学设计专业。在广告公司的工作之后,成为了专职的平面设计师、插画师。中年期从重病之中恢复,转身成为艺术家。2000之际经由宇川直宏等人以及诸多媒体的介绍,收获了年轻一代们的目光。直至现在,作品在世界范围内都广受赞誉,与时尚品牌也屡有精彩合作。现所属于NANZUKA艺术馆。

https://keiichitanaami.com/jp/
https://www.instagram.com/keiichitanaami_official/
https://nanzuka.com
https://www.instagram.com/nanzukaunderground/



编后记

2000年的时候第一次知道到名为田名网敬一的艺术家,随即被他的作品所震撼。言而简之,我认为当时他的作品就是酷的代名词。田名网先生与NANZUKA合作多年,但能像这次一样拿出如此多的作品确实让我意想不到。包括能够实现这次采访,也令我十分激动。走进仿佛艺术宝库的个人创作室,说实话整个人都略有些战战兢兢。更让人感动的便是,时值今日田名网先生依旧在创作室中努力挥洒创意。不免再次感慨,能一直参与精彩的采访,实在是作为编辑人的荣幸。(武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