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六年的日本个展，“PebbLes AND RiPPLes”描绘“投石与涟漪”
Edit&Text by Yukihisa Takei（HONEYEE.COM）
Photo by Atsutomo Hino
Translation by GUAN
近年随着自身活动范围的不断扩大，享誉世界知名度的艺术家 花井祐介，近期于所属画廊 —— 位于东京原宿的 GALLEERY TARGET，开设了阔别日本6年的再度个展 “PebbLes AND RiPPLes”（※展期：2023年6月16日至7月8日）。
继原宿小规模艺术场馆 GALLEERY TARGET 的搬迁及扩建翻新以来，此番的花井个展作为新场馆开设的第二次展览，见证了东京 Fine Art 纯艺市场的扩张与花井自身的艺术生涯成长。“PebbLes AND RiPPLes”，意为 “投石与涟漪” 。不妨跟随 HONEYEE.COM 一同深入，探寻花井祐介是如何通过创作，激荡起艺术之池的层层涟漪。
与冲浪文化的邂逅，叩响创作大门
— 从头回顾创作生涯，让你开始绘画的契机是什么？
花井：高中时，我发小在一家咖啡馆打零工，老板是一位冲浪爱好者，所以我也开始接触冲浪。店铺的老板计划在其他地方开一间Bar，所以大概有一年时间我都在帮忙一起DIY店铺。当时需要设计店面招牌和菜单，就交给我了。那是第一次有机会能把自己的画展示在他人面前。开店后，店里平时有很多冲浪者和音乐人聚在一起，有人说我画得很有趣，让我尝试在T恤上作画。所以我也没有接受过专业的绘画学习，完全是自学起步。
— 当时的画作和现在的相比，感受上也是有所相通的吗？
花井：是的。接触冲浪以后，我开始喜欢上以前60年代那种老的冲浪漫画的味道，尤其是 Rick Griffin 的作品，也开始会仿照70年代 Jimi Hendrix、Grateful Dead 的海报风格自己来画。那时起开始尝试自己原创，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今天。
— 大众开始了解到你，基本是从 “GREENROOM Festival” 的展出开始的吗？
花井：契机确实是。我当时工作的Bar决定要去参加 GREENROOM，所以就画了店铺的招牌看板。“GREENROOM Festival”原本概念是沿用了美国“Moonshine Festival”的概念带到日本，当时整个展的策划人也来到了日本，他很喜欢我的画。他名下在加利福尼亚 Laguna Beach 有一家展馆，于是邀请我到那边展出。所以当时其实是先去了美国展出，再去参加的GREENROOM。
— 就是在 The Surf Gallery。
花井：对。那里也有 Thomas Campbell(※) 等等的作品，以“Happening”为名在纽约、伦敦都开设过联展。我的画也被带过去一起参加了。
※Thomas Campbell：视觉艺术家，来自加利福尼亚。广泛活跃于绘画、雕刻、摄影等多领域。曾执导电影《Seeding》、《Sprout》、《The Present》等。
— 包括 Moonshine Festival、GREENROOM 在内，所谓冲浪、滑板文化迎来流行风潮也就是在2004、5年左右。当时，Surf Music 流派有 Jack Johnson 大受欢迎，滑板界是 Tommy Guerrero 的音乐，艺术界也是有 Barry McGee、Thomas Campbell 等等出现。
花井：2001年左右“Beautiful Losers(※)”出现后的一系列。
※“Beautiful Losers”：由纽约传奇当代艺术画廊 ALLEGED GALLERY 举办的艺术展览，还被制作为同名书籍及电影。由 Aaron Rose 担任策划。
— 真怀念啊。你的作品会给人一种和“Beautiful Losers”相近的印象，是否还是有受到影响？
花井：是，我非常喜欢“Beautiful Losers”。2003、4年时，我在旧金山住了一年，当时城市里大街小巷到处都能看到 Barry McGee 的涂鸦，那是我喜欢的世界。
不想被贴上标签
— 相对早期开始我就有开始关注你的作品，当时已经给人一种确立了自我世界观的印象。
花井：真的吗，我自己倒是感觉现在还在寻找中。（笑）
— 但是你也有在其他采访中谈到，“不喜欢被用‘冲浪艺术’一词来概括”。
花井：是，我觉得被贴上分类的标签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这样做只会设限，让人感觉你好像就只能在这个范围里了。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冲浪、喜欢画画，其实反而冲浪的画倒是画得很少。
— 不想往那方面去制造关联。
花井：而且观者的角度也会变成，类似于“不玩冲浪的人就不能喜欢花井的画”，我自己非常反感这样。
— 虽然但是，最近几年来你进入东京美术界，且大受国际欢迎，这个其实还挺让人意外。
花井：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笑）。因为 GALLERY TARGET 也是相对小众范围的画廊。我认识 TARGET 的水野（桂一）应该是在2008年左右，当时我还在和朋友讨论到底怎么能卖出去作品。我们几个人做了一本叫《MEGANE ZINE》的杂志，有我、长场雄、JUN OSON，还有一位叫LY的女性，还有一个人现在在做艺术总监叫大西。杂志发表在 ZINE’S MARKET 和一些艺术展上。
— 这个阵容放到今天可以说是相当豪华。不过 ZINE 也属于是时代产物了吧。
花井：当时想着不管怎么先做做看吧（笑）。然后，在参加“东京艺术书展”时，隔壁刚好就是 GALLERY TARGET。水野说那也是他的第一次艺术书展，我们拜托他之后也帮我们办展，于是就在2010年左右一起办了联合展。当时的 TARGET 规模还很小，展览时我们就拿着一个朋友从美国旧货店买来的破烂，瓶子啊烟灰缸啊，在上面画画来卖，一个差不多1万円。但是几乎卖不出去，最后还是水野帮忙，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 放到今天也是非常难以想象的故事。
花井：比起当代艺术来说，水野喜欢的更多是文化的方面。后来他问我怎么自己不办展，于是就在2017年我自己开设了个展。
— 相对属于比较近期了。
花井：差不多从那段时间起，东京艺术市场突然间开始飞涨，有点像是艺术泡沫的意思。现在多多少少缓和了一点，香港 ALL RIGHTS RESERVED 那边的人也说现在中国市场查得很严。
— 前面你提到说对自己的走红“感到意外”，那是否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借着这样的市场走势受到关注？
花井：完全没有（笑）。虽然我喜欢画画，但并没有想过自己要达到像是“艺术家”的程度。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艺术的主流，仅仅是在外围自娱自乐。前段时间开始 BEAMS 邀请我帮他们做T恤，有了这样的工作委托，我差不多能够靠自己的创作营生，其实这样对我来说就很好了。画自己喜欢的东西、冲浪、帮杂志画画插图，这已经是我憧憬的生活了。我没想过要进入艺术界，或者应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
— 现在也是如此。
花井：是，这就是我喜欢的世界，就有点像“Beautiful Losers”。我不玩滑板涂鸦，只是在自己喜欢的冲浪文化的范围内去创作。当然如果有机会能和 Vans 合作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我喜欢大海和冲浪，如果能把工作生活都像这样结合起来，就是最完美的状态了。有时看到一些所谓的当代美术，其实我不太能get到有趣的点在哪。
— 但过去几年来情况也有所改变吧。
花井：所以我觉得是不是稍微有点反常了。
— 那你觉得对大画幅作品的追求，是否是一种积极的趋势？
花井：我喜欢大画幅，因为这是一种需求，但并不意味着是对美术界大流的附和讨好（笑）。无论是挂在美术馆里还是哪里展出，无论是美术界的专业人士还是冲浪爱好者，只要大家能以积极的角度来看或者讨论我的画，我觉得怎么样都很好。
投石，不断泛起水面涟漪
— 你的作品乍一看会给人一种比较欢快、阳光的印象，但近距离观赏后，又比想像中表现得更加慵懒颓废一些，有种孤独的感觉。
花井：各人不同，看待的视角也会不同。以前有很多工作 Offer 会要求我画那种冲浪、明朗、阳光的感觉，其实我个人比较反感，但又因为“否则就会很难卖”而不得不这样。但我自己真正喜欢、想画的就是上面这样的。所以可能从早期开始关注我的朋友，大部分都会感觉我比较偏向 Surfing、California、Hawaii 这样的印象，不过可能最近又没有这种感觉了。感觉自己终于算是走出了过去的阶段。
— 我发现背景颜色基本上选用的都是灰色。
花井：对，我喜欢灰色。画的内容也是，就像平时生活中和朋友喝酒、看自虐段子一样。我自己平时也经常一副苦瓜脸。
— 也有很多是人物自己独处的画面。（笑）
花井：是的。我自己平时也是这样，很喜欢一个人呆着。
— 所以其实有点像是自己的投影吗？
花井：也有这种感觉在。一方面是自己，另一方面也是结合了朋友或者生活中看到的人的感觉吧。就像是把生活中某个微小的瞬间，一些留存在内心里的东西，用画的方式记录下来。
— 这次的个展也是取名为“投石与涟漪”，名字本身就略带一点虚无感。就像在说“即便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花井：即便如此，还是有包含艺术家传达的一种讯息在内，抛出一块石头以后，泛起的涟漪会怎样传播。有时就算拼命做了什么，可能这道涟漪也不会传到多远，但或许总有一天，也会成为一道不会消失的涟漪。
— 原来其中也暗含这层意思。
花井：对，其实是这样。
— 在你的作品里，我能感受到其中贯穿的故事，或者说画面的前后情节。
花井：我自己脑海里大致是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在的，但如果说出来，可能就会让观者失去看画带来的想像乐趣。这种想像的解读应该是每个人的自由。如果我去解释出来这幅画其实是什么样，就会打破这种想像。因此我选择不给作品起名，也没有解说，全凭观者自己的理解去诠释故事，我觉得这才是艺术的乐趣所在。不过另一方面，我心里也会有“希望向大家传达某些东西”的想法（笑）。
— 因为没有解说或描述，所以观者能够自由欣赏解读。但这样一来，作为艺术家创作的本意也会更加隐晦。
花井：可能确实会吧，总之如果能感受到就最好了。也会存在观看理解角度完全不同的人，我是觉得这样倒也是一种乐趣。
Beautiful Painting Life
— 在你笔下的人物也会带有一点 “Beatiful Losers” 的感觉。
花井：哈哈哈，确实（笑）。但我希望这些角色能给大家带来一些轻松的心情，或是类似“连这都有”的调侃、玩笑的感觉，某种程度上能够触动到观者的内心。
— 个人感受来说，看到你笔下一个人独处的角色时，我自己会产生一些慰藉、安心的感觉。其实在我们生活中，有大量时间都是独处的状态。看到画里的角色我会联想到自己，产生共情。
花井：我也是这样的。反而那些表达出非常快乐、阳光的情绪的画，其实我会有点接受不能，觉得很沉重（笑）。
— 山下达郎也说过，他不喜欢大家一提到夏天和大海就联系到山下达郎，不想再写那种风格的歌了。这两者应该是类似的吧。
花井：正是，他的感受我完全能理解。如果大家对我的认知是“冲浪的画=花井祐介”，那我就再也不画冲浪的画了（笑）。
— 不过未来说不定心态也会逐渐转变。
花井：当然。我只是不喜欢被贴上分类的标签，可能等再上点年纪变圆滑了以后也说不定。冲浪本身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 你平时在生活中是怎么进行绘画的？
花井：早晨起床，送孩子去上学以后走去工作的地方，9点左右开始工作，一直到晚上6点再走回家，差不多是这样（笑）。
— 非常自律的生活。
花井：如果工作的空闲时间有海浪，我就会去冲浪。我的工作室就在平时一直会去的冲浪点附近，就和这次展出的小屋很像。
— 原来是这种氛围。
花井：为了这次展示，我把自己喜欢熟悉的艺术家的作品，还有一些在海边捡到的小玩意都放进来装饰用了。
— 此次个展结束后，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花井：8月会在LA办个展，所以现在每天都在画画。今后可能会更多在海外开设展览，虽然这一次是六年来首次日本个展，但可能距离下次还要再过段时间了。我喜欢画画，会一直一直画下去。
Profile
花井祐介 / Yusuke Hanai
出生于日本神奈川县。于美国、法国、澳大利亚、巴西、中国台湾、英国等世界多地发布作品，迄今已为 VANS、NIXON、BEAMS 等众多品牌提供艺术支持，在海内外均有广泛活跃的身影。2009年，作品受巴西 Santos Surf Museum 选为永久收藏品。结合了日式美学与美式复古插画，创立出个人独特的艺术风格，并深受1950~60S反主流文化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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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展信息］
花井祐介「PebbLes AND RiPPLes」
展期：2023年6月16日〜7月8日
地址：GALLEERY TARGET 東京都渋谷区神宮前5-9-25
TEL：03-6427-3038
营业时间：12:00 ~ 19:00（＊周日、一及节假日休馆）
［编后记］
花井的流行艺术建立于冲浪文化的背景下，具有美式风格的同时又带有明显的日式特色。早期花井的风格给人以多色彩的印象，而近年来逐渐往描绘带有一些忧伤氛围的人物方向进化。不加矫饰的平常与围绕自我世界观的表现，是花井自始至终的方向。而这位艺术家也在对谈的字里行间中，表述出他对自然氛围的不断追求。（武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