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以 “循环” 为目标的新业态 circulation 设计初衷，与其背后的产品哲思

Edit&Text by Yukihisa Takei（HONEYEE.COM）
Interview Portraits by Kiyotaka Hatanaka
Translation by GUAN

自 2010 年成立以来，Hender Scheme 在 14 年时间内不仅一跃成为了日本代表性鞋履品牌之一，以包袋、配件小物等皮具为核心的产品展开，也令其在海内外收获了不俗关注。

产品性质的独特不必过多赘述，此外诸如店铺选址、空间设计到展馆 “隙间（Sukima）” 的运营，Hender Scheme 凭借与众不同的创意与实践脱颖而出。

而谈到品牌近期动向，Hender Scheme 在直营店 Sukima Ebisu 前新开设了一间名为 “circulation” 的小型店铺，围绕 “repair”、“resale”、“custom”、“workshop” 四项内容象限，旨在打造一处“产品循环”的全新根据地。

距离新店开业以来尚不久，此番 HONEYEE.COM 有幸邀请到构思整间 circulation 店铺的设计师 柏崎亮 进行访谈。在探寻新店开设来龙去脉的同时，跟随柏崎亮奇思妙想的思考回路，一同深入 Hender Scheme 的产品哲学观。

修理带来的启发

— 这次打造了 circulation 这样一个以产品循环为目标的店铺，是出自怎样的背景或想法？

柏崎 : 品牌成立以来，修理是我们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所以整个背景由来也是出自一开始制作产品时抱有的这样一种意识。相比说 “产品是一个完成的东西”，我们在制作时更愿意认为是 “人们穿上它，让它变得完整”，所以当初就有考虑说如果需要修理的情况，希望有一种体制可以返工修复后再重新交还给顾客。皮鞋的一个优点就在于，经过修复护理后依然能提供很长时间的穿着周期，如果没有相应提供一个修理服务的体制，作为品牌来说我认为是一种欠缺。过去我们在店内也有提供修理服务，但我想要用一种更清晰明了的方式来呈现。

— 所以这个创意是从品牌成立起就存在的想法。

柏崎 : 因为过去 Hender Scheme 刚开始的头两三年里，我自己也有参与修理部分的手工作业。我想通过自己实际上手来感受修理这个手工过程的其中趣味，并且虽然它是建立在产品制作完成的基础上，但同样也能带来很好的反馈。在拿到、看到那些实际被穿着过的鞋子时，能够从中有所发现，从而运用到下次的制作当中。因为鞋子是一种使用负荷很大的产品，所以实际穿着后反而还能发现很多问题。因此我觉得修理不只是单单把它修好，放到 “制作销售” 这个经营过程中来说，修理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修理是制作新的东西以后的反馈。

柏崎 : 自己动手修理时，才会发现很多细节的地方，比方说“这里原来是穿鞋时受力的部位”、“那里不能设计成立体缝制”。当然制鞋有制鞋的理论，但实际穿着时每个人的脚型、体重、穿着方式等等许多方面都存在个体差异，导致每一双实际被穿着的鞋子都是不一样的。但当一个人想要修理一双鞋子时，就证明对这个人来说，这双鞋很可能是特别适合他的，所以才会想去修好它继续穿。

不止停留于表面 “奇异”

— 近年来 Hender Scheme 有推出很多实验性设计，因此也出现一些元素是需要经过实际穿着后才能理解它的用意。

柏崎 : 是的。所以每次生产一款鞋，我们都会至少先做出两双 Sample，让员工和工厂的人先穿过作为 “检查”，根据他们反馈的意见来修改后再投入量产。不仅是鞋，所有产品都会贯彻这个流程。我们给自己产品的要求是必须经过这些步骤才能投入生产，因为毕竟做的是让人们去穿着使用的东西。

— 从对品质检查投入的时间精力中，能够感受到你对产品抱有很强烈的责任感。

柏崎 : 当然也不是说靠这些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这种办法的局限在于，比如只能根据这个试穿的人的脚型来对应尝试调整。就像前面你说到，我们有很多挑战性设计的鞋款，也正因如此，就更需要提供给顾客以一种稳定、扎实的状态，否则结果就只是一双 “奇怪的鞋”，没有实际意义。所以需要这样的空间，也是为了能够支撑去尝试这种 “奇异” 的设计。

— 所以从这方面来说，也存在 “circulation” 的循环。

柏崎 : 没错。反过来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在设计、制作、销售产品，就像缺少了圆的最后四分之一。如果 circulation 能够实现 resale、repair 的功能，那么我觉得我们所有的业务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

于 “隙间” 感受脱离经济带来的反向 “富裕”

— 2022 年开业的展馆 “隙间（Sukima）” 也表现出了独特的创意。我了解到隙间的运营规则是，“Hender Scheme 负责执行展会运营，同时不收取任何销售手续费，作为代替将交换一件出展者的展品”，这样设计的意图是什么？

柏崎 : “隙间” 是我们策划内容中非常具有挑战性的项目之一。稍微夸大一点来说，运营一个品牌势必意味着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要让顾客来购买、使用你的产品。但我们希望 “隙间” 是一个处于资本主义之外的，不追求经济合理性的空间，或者说更像一个游乐玩耍的地方。

— 所以这是整个创意的出发点。

柏崎 : 实际尝试后我们发现，当艺术家不必困扰于经济因素时，他们可以更自由地享受艺术本身。我们作为 Hender Scheme 的角度出发去做这件事时，并非一定是将经济作为重心，当我们在思考“是否所有一切都与经济活动挂钩才能称作为富裕”的时候，就产生了想尝试像这样割离开经济活动会发生什么的想法。

— 所以 “隙间” 属于非营利性质。

柏崎 : 但是归根结底这些活动和空间还是由品牌的经济活动来支撑的，所以是否能完全称之为纯粹的非营利性场所，又属于另一个问题了。但是在 “隙间” 当我们和艺术家合作时，能够获得经济以外的收获，比如围绕作品进行对话、思考的交流。我能切身感受到这种富裕是金钱无法衡量的，这也是我觉得非常棒的一点。这种交流的富裕，又进一步给予我们新的创作欲望，或是下一步的动力、灵感，我觉得这里对于我们品牌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一个空间。

— 这种实验性质的创意基础是否来自于某些相关书籍或思想？

柏崎 : 不，我不是那种性格的人。虽然我是喜欢一些嬉皮士、反文化的东西，但也没有到完全倾心的程度。更像是一种，为我们在生活中实际苦苦思索的东西赋予形态的感觉。

— 潜意识层面或许有受到某些影响，但创意本身完全是来自你自身的想法。

柏崎 : 还有可能也是受到了一部分过往合作的影响。当然，在合作中最后共同完成的产品肯定是最重要的产出物，但回过头来看，过程中的交流，包括由此积累的知识经验，很多都是在产品之外无形的财富。当我和我所尊敬的品牌的人去互相交换意见时，会发现对方身上不同的闪光点。而这些精华部分结合在一起，或许也是对我产生了一些深层的影响。

Hender Scheme 为何选择持续创新？

— 对鞋履类产品而言，像大部分发展较久的品牌基本上都会采取固定某些产品设计作为“定番”持续进行销售的商业模式。然而 Hender Scheme 却选择了不走寻常路，不断去推出更具挑战性的产品。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柏崎 : 其实就是单纯地想做这样的鞋子。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做品牌，就是因为想做新的鞋子。确实对鞋子来说，要做出一个全新的鞋型是很难的，可能这方面的考量还欠缺合理性。但即便效率不那么高，经过一次次反复修改、回炉重造的积累，最后看到它变成一双这样具有挑战性的鞋子，对我来说很满足。

— 具体是指？

柏崎 : 有时一些其他品牌或海外的鞋子可能有借鉴我们的成分在。当然很可能是我单方面的错觉，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积极的反响。

— 所以不是说 “被模仿了” 的角度，而是过去做出来的那些挑战性的东西，可能成为了鞋履这种产品整体的新思路，这种感受对你来说是正向的。

柏崎 : 对。不过当然我自己做东西时也会有参考来源，如果这是一种彼此相连的感觉，那我希望它能进一步连接到下一个时代，而不是就此停滞不前。因为我觉得在未来，皮鞋还会继续有新的发展。

— 即使发展到目前成熟的水平，但未来依然值得继续挖掘创新。

柏崎 : 相反有很多品牌在经典的鞋款设计上拥有像这样的历史。我们很尊敬并且也喜欢这些设计，但同时也想自己做出一些独特的东西，这也是回到开头的问题，为什么我们会不断去做一些挑战的动力来源。

Hender Scheme 的一贯性

— 与产品保持的 “前进” 意向一致，circulation、Sukima 惠比寿、合羽桥店都是去有效活用了建筑空间的原生状态。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可以看作是一种逆向的前进，那么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

柏崎 : 这么说的话可能确实是这样，但想法其实单纯只是因为不擅长去打造一个全新的空间。我们很喜欢也很享受设计空间，但在看过各种各样的房子以后，我觉得那种经过年月打磨出来的感觉不是刻意能够塑造的，所以我们自然会选择在尊重这个空间现有形成的基础上再去加以利用。

— Hender Scheme 给人的感受是一种 “一贯性”，比如像前面你有提到 “品牌最初就有考虑修理服务”。多数品牌会选择迎合时代不断变化，而 Hender Scheme 能够去维持这样的一贯性的理由是什么？

柏崎 : 品牌的核心部分多数是来自我个人的喜好和兴趣，所以所谓的一贯性可能也是从中应运而生。但是要说是否对这方面刻意有所意识，我觉得恐怕也不是，并且也会出现逐渐改变、不同于最初的东西。

— 或许是在不断延续中，自然而然产生的这种一贯性。

柏崎 :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circulation 是一个很有挑战的项目。越了解你越能发现，很多大品牌会把维修作为一种客制服务或宣传，在经济上并不独立。我们把自己的产品称作 “手工业”，它介于工艺和工业之间。而修理的手艺更接近于工艺，相应也有它的难点，但我们还是希望能把 circulation 做成一个独立的项目。

— 所以 circulation 的目的之一也不仅仅限于为 Hender Scheme 的产品提供修理服务，而是面向更广的范围。

柏崎 : 没错。我们希望它是一个开放的形式，不只限定于我们的鞋子，而是像街上其他修理店一样去运营。但是除了单纯 “修理” 以外，还能通过详细的解释说明，让人们愿意再次尝试修理。如果 Hender Scheme 这么做能够让年轻一代人觉得 “虽然过去从来没有修理过，但好像可以尝试一下”，那么这里就有了它的存在意义。所以从这层含义上来说，我们不希望把门槛设得很高，而是能成为一个人们可以随意轻松地去交谈的空间。

HONEYEE.COM
10 questions to RYO KASHIWAZAKI 

1. 分享一下你最近的日常活动吧。

比如每天早上都会送孩子吧（笑）。
所以相比过去作息时间稳定多了。

2. 电脑和电视你接触哪个更多？

电脑，最近完全不会看电视。

3. 你最喜欢（对你产生过影响）的电影或书作是？

高中时读的山田咏美的《僕は勉強ができない》。
主人公是一个性格非常冷淡的男生，但总感觉自己能产生某种共鸣。

4. 你如何看待社交网络？

不肯定也不否定，不过因为自己不是很擅长，所以基本没有在玩。
偶尔别人发的动态里拍到我了告诉我时会吓一大跳（笑）。

5. 海外有什么地方是你想尝试居住生活的？

哥本哈根。
当时跟 FRAMA 合作时经常去，自然景色很丰富，我很喜欢。

6. 你觉得日本的优点是什么？

有一种追求小众事物的神奇力量。
即便是海外的东西，也会迅速引入把它变成一种文化，
或者常有像从0到1把一些很寻常的东西做出文章来。

7. 有什么品牌或设计师是你感觉有所共鸣的？

当和其他品牌一起合作做东西时，相互之间交换想法意见会让我更有感触。
虽然定位、规模、成长各不相同，但往往能发现很多对方的闪光点。

8. 创作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首先是自己喜不喜欢，想不想做。
我觉得我们最值得自豪的地方在于 “从来没有谁要求我们怎么去做”。
虽然相应很难找到一个正确答案，也可能毫无意义，但是很有意思。

9. 你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是？

不会因为委托要求而做自己不想做的工作。

10. 有什么不想留下未完成的遗憾？

现在工作中我会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还有很多想尝试，
不过简单来说我想见证孩子的成长。这应该是终极目标吧。

Profile

柏崎亮 | Ryo Kashiwazaki

1985 年生。2010 年成立鞋履品牌 Hender Scheme。凭借 mip 系列通过日本皮革制鞋技术对经典运动鞋款的还原而名声大噪，同时推出多款不同于过往的原创设计鞋款。近年除鞋履类产品外，品牌还推出了包袋、皮革小物等丰富的产品展开，成为海内外广泛关注品牌之一。

https://henderscheme.com/
https://www.instagram.com/henderscheme/
https://www.instagram.com/circulation/
https://www.instagram.com/sukima_gallery/
https://www.instagram.com/sukima_shop/

circulation
東京都渋谷区恵比寿2-14-3 B1　
TEL : 03-6450-3125

［编后记］

久违与柏崎的访谈。曾经我在 Hender Scheme 创立不久时多次采访过柏崎，当初就能感受到他创意中趣味性与 “一贯性”。而随着时间累积至今，这两根轴心的趋势也在不断变好，一次次给人带来惊喜，目前品牌经历了不断成长也成功收获了全世界的关注目光。此次再度与柏崎深入聊下来，给我的感受是不仅这根轴心没有偏移，条理也变得愈发清晰分明了，更加进一步接近了当初所描绘的品牌模样。很期待看到未来 Hender Scheme 品牌本身以及此次启动的新业态将如何继续成长。（武井）